嫂嫂日記

清晨六點，草姑丈打了通電話，接起電話的是草爸，草姑丈從嘴巴裡吐出來的每個字，幾乎要淹沒在自己克制不了的哭喊聲中：「雅雯住院了，昨晚送進急診加護病房…」透過電話那頭，歇止不住的縱聲大哭，這是一個67歲父親，心碎絕望的聲音。

雅雯，一個菜桃桂並不熟悉的名字，從我嫁入草家以來，我所見過雅雯的次數，大概一雙手伸出來還算不滿，對雅雯的認識，從來不是透過我和她的交談與碰面，大多時候，都是草媽偷偷摸摸，跟我低頭耳語所得知的，我所認識的雅雯。

我想，這種親戚間的耳語，對雅雯來說或許是一種難以承受的痛，像是一種被無盡擴大的嘲弄，只因為在所有的親戚之間，她是最後一個知道，原來，她是草姑丈和草姑姑所領養的，養女。

時間回到32年前，當時結了婚後，卻一直無法生子的草姑丈和草姑姑，因為草姑丈實在太喜歡小孩子了，他們決定去領養個孩子。當時他們得知鄉下附近有一戶人家生了孩子，因為家境貧困且產下的不是男丁，有意願送人收養，草姑姑和草姑丈趕緊前往探看機會，也因為這樣，體質瘦弱又併發黃疸的雅雯，被充滿期待的草姑姑和草姑丈帶了回家，因為他們覺得，這孩子在這個貧窮的家庭想必也不可能得到太好的照顧，自己雖然也不是什麼大富豪，但至少一定會傾其所能，全力照顧這個小孩，為她換取活下來的機會。

就這樣，一個連生母都不認為活得下來的孩子，在草姑姑和姑丈的細心照顧之下，雅雯長大了。

長大之後的雅雯，模樣長得非常漂亮，一雙大大的眼睛、挺直的鼻子，白細的皮膚，「他小時候長的真的好像洋娃娃喔！」一根草和草妹不只一次這樣跟我說，說小時候的雅雯真的長得非常漂亮，在他們這群長得黑黑小小又有點土氣的鄉下小孩眼中，雅雯就是洋娃娃，其他人全都相形失色。一直到前幾天草姑姑跟我們聊到雅雯的感情世界時，她的語氣裡也透露出，她對擁有一個這麼外表出色的女兒感到驕傲。

或許是因為得來不易，又只有一個孩子，草姑姑和草姑丈對雅雯的疼愛無庸置疑，尤其是草姑丈更是傾其所能，不但食衣住行無一不缺，就連雅雯的零用錢也比同輩表兄弟姐妹都還要多，而且只要雅雯考得上、願意去，草姑丈就讓她上最好學校，並且在每天上班前，一定先親自騎摩托車載雅雯去上學，再風塵僕僕的趕去上班，日復一日，沒有一天缺席。

那天我陪草妹去醫院探視雅雯時，草妹在車上和我東聊西聊，曾經在草姑丈家短暫寄住過的草妹，是這麼形容草姑丈對雅雯的對待，那只有四個字…視如己出。

然而，單純美好的青春時期，在高中時期開始漸漸地離開了雅雯。或許是因為就讀私立學校，同儕大多來自富裕的中產階級家庭，雅雯開始對自己家庭感到有些不滿，她希望他能來自更有社會地位，更有經濟實力的家庭。 不滿的情緒即使上了大學，依然持續發酵，雅雯與草姑姑、草姑丈的感情在不斷的爭執和冷戰中日漸消磨，當然，雅雯與家族親戚也越走越遠，連與她一同長大的表哥表姊們，也感到雅雯彷彿與他們越來越陌生了。喜歡呼朋引伴的雅雯，將生活的重心全都放在朋友身上，在同儕間頗有大姊頭風範的她，或許在緊密的朋友關係中，得到了情感上的慰藉。

然而老天爺似乎不喜歡這樣的劇情，因為原本最能帶給雅雯歡樂的朋友，卻在因緣巧合下，帶給雅雯人生中最難以承受的一擊。

這天，認識雅雯的朋友告訴她，他認識的一個人，跟雅雯長得好像好像，有機會的話，要介紹他們倆個互相認識。而這個和雅雯「長得很像」的人，誰也不是，那個人，是雅雯的雙胞胎姊姊。

當雅雯住院，我和一根草第一次奔赴醫院，探看雅雯與姑姑、姑丈時，在醫院門口，我們見到一個年輕的少婦，她與草姑姑和親戚們站在一起，討論一些事，當時見到她的我，第一個念頭就是：「那想必是雅雯的姊姊了。」

是啊！他們是長得這麼的相似，挺俏的鼻子、小小的嘴巴、高挑的身材，尤其那一雙透亮的大眼睛，任誰看了都會說，好像、好像，實在太像了，難怪雅雯在第一次見到雙胞胎姊姊時，她對於自己身世的理解，一切全盤瓦解。

32年前，當草姑姑和草姑丈把雅雯帶回家之前，雅雯的雙胞胎姊姊，就因為健康良好，先雅雯一步被前一對夫妻領養走，而身體狀況極差的雅雯，就被帶著一絲希望的草姑姑和草姑丈抱回家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