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謂的人生,我並無法真正徹底的理解,走這麼一遭,到底是該歡喜,還是該憂傷。
昨天,我請一根草把草姑姑很多年前拿給他的,請他幫忙翻拍的結婚照,重新拿出來翻拍。這張照片是我在寫「雅雯」的文章時,原本就想放上來,但當初因為思緒很亂,因此只能任由情緒推著我下筆,而沒有仔細多想,想一個適合的鋪陳,適當的段落,再放上這張照片,然而今天,我已不想再想、再等,或是再沉澱了,今天的思緒,不會比那時的我,更冷靜,甚至只有更悲傷,更混亂。
上禮拜四的深夜兩點,草姑丈因為身體發生劇痛,打電話給住在附近的三姑丈,被緊急送往醫院,當時初步檢查出是肝腫瘤破裂,隔天醫生宣布,草姑丈得了肝癌,只剩二個月的時間。
我知道,這是一個再爛不過的劇本,當所有最糟糕的事,都落在同一個人身上時,連哭泣也嫌它矯情,雖然,我還是不爭氣的哭了。但顯然,草姑丈不願意被這個三流的人生劇本困住。住院兩天後,草姑丈立即辦理出院,回到朴子,並向台北工作多年的郵局申辦退休,他嚮往已久的,回歸田野的,帶著草姑姑、雅雯,以及兩條狗的退休生活,終於「可以」展開了。
生命如此艱難,考驗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會停止,這幾天,我不停地這樣問我自己。
雅雯住院那陣子,我們有次機會陪草姑姑回家,草姑姑在等草姑丈回家的空檔,和我們聊起了他們夫妻倆的事。這對夫妻,結縭三十多年來,共同經歷過許多苦難,回首往事依然刺痛人心,其中尤以雅雯的事,傷他們最深,然而草姑姑慶幸,最終,她還能擁有草姑丈:「和他在一起,我們確實有過辛苦的日子,但是,我從不後悔嫁給他。」草姑姑這樣告訴我,如今這句話回想起來,格外令人難以承受。
草姑丈是個性子很直率的人,用台語來形容叫做「火性」,意思就是個性像火一樣人,燃燒的時候很旺、很烈,但也消退得很快。因此,草姑丈雖不是一個溫和派,但是他敢愛敢恨,笑的時候比誰都大聲,哭的時候也總是真情流露,我在雅雯的病榻前看著他嗚咽流淚,也在草阿嬤的靈堂前,看到他陪著傷心的草姑姑一起痛哭,兩個老人、兩雙眼睛,淚眼婆娑,看得人心酸無比。
草姑丈對草姑姑的好,不是錦衣玉食、不是華廈名車的那種好,而是屬於「平凡卻偉大」的好,就像吵架的時候,草姑丈總是讓草姑姑三分,絕不口出惡言,出門買東西,草姑丈永遠自動扛重物、拿提袋,他捨不得讓自己的老婆辛苦,三十多年前,當知道草姑姑無法懷孕時,草姑丈從沒埋怨過一句,他還反過頭來安慰草姑姑:「這是我們的命,我願意接受。」
提起這件事,草姑姑的感動溢於言表。當時,我和一根草互相看了看對方,忽然覺得,做為夫妻,我們差人家太遠了,什麼是愛的極致?是接納與包容啊!
我不能理解,這麼好的一個人,怎麼能讓他面臨這麼多的苦難之後,還要立即奪走他的性命,並且獨留他的妻子,一個人承受喪母、喪女,甚至喪夫的痛楚呢!草姑丈這麼疼草姑姑,他一定不會,也不願意讓醫生的預言成真,他一定會好好的活下去的,是吧?!
我記得草阿嬤出殯的那天,草姑丈在墳前,大聲的告訴草阿嬤:「媽!你要記得回來看我們喔!」那聲音,堅定而真誠,而戴在草姑丈頭上的孝帽,兩旁的黃色麻布條隨著草姑丈的彎腰祭拜而飄動,我們說,戴著孝帽的草姑丈看起來好像俠客,造型像,連個性也像極了。
所以,俠客怎麼會死呢?俠客,不是應該要在正義發光的最後一刻,才會離開這個世界的嗎?然而,這個世界還沒有還給俠客一個公道,病魔怎麼可以就這樣奪走俠客的生命呢!
我很悲傷,甚至可以說是憤怒,在得知草姑丈得了肝癌的時候,我從眼裡流下來的是,是傷心的淚水,也是憤怒的淚水。我欠草姑丈一份人情,一份很深的人情,這份人情,無限延伸了我對草姑丈的敬愛。當我和草媽相處關係最差的那段時間,我最需要別人支持,也需要別人理解我的時候,沒有理由的,草姑丈支持了我,雖然他至今仍不知道,他所說的那些話,對那時候的我來說,有多麼的重要,但是,我知道,我一直都知道。
今天是七夕情人節,一根草出差去了,而我一個人自己在家裡寫這篇部落格,我思緒很混亂,但心情甚至有些平靜,沒有任何埋怨。我從來不過情人節,因為我天天都可以是情人節,我不用時時刻刻擔心明天就見不到我愛,以及愛我的人,但我希望明年、後年、大後年,甚至十年、二十年後的情人節,草姑丈都可以陪在草姑姑的身邊。這是我今年情人節的願望,我希望美夢可以成真。
只要能夠牽著彼此的手,這樣的幸福,就比什麼都還要來得更可貴。
後記:
我多希望將來回頭看這篇文章的時候,感覺是在無病呻吟,我多希望這篇文章可以成為一個笑話,草姑丈可以抗癌成功,醫生的預言不會實現,老天爺,這不難對吧!你做的到的,對吧…
- Aug 27 Thu 2009 02:44
情人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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